火焰熊熊燃烧，穿着深蓝工作服的父亲在怪模怪样的大熔炉前忙碌。
爸爸喜欢木工，也会焊接一些小物件，火光四射的景象有时会吓得自己叫出声，这时他会停下手中工作，笑呵呵地用脏兮兮的粗布手套揉自己的头。
但现在不一样，他头也不回，也听不到自己的呼喊声。
熔炉上画满了复杂的深蓝花纹，她看不懂，但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它们吸引。
父亲高声喊了什么，泛红的眼中满是亢奋，把最后一块放着苍白物质的黑色石板推入熔炉。
火焰陡然升高，由赤红转变为发光的幽蓝，美丽的花纹也一同亮起，仿佛要将室内的一切点燃。
她缩在门缝中，却一点都不害怕。
如此美丽，如此耀眼，像是在鬼故事中听到过的鬼火，让她移不开视线。
“青茉灵……青茉灵……”
他在喊自己的名字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，直到火焰熄灭。
“青茉灵！”
呼叫的声音很耳熟，直到肩膀传来的摇晃让她回过神。
白光像太阳般刺目，直接将出口外一圈的黑暗驱散干净，她不适应地眯起眼。
面前紧张书生模样的少年映入眼中，青茉灵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左眼，喊出了他的名字：“吴冬临？”
“谢天谢地，刚才吓死我了。”
吴冬临长出一口气，还未继续说些什么，身后81的声音便传来：“他们马上就来，地下的东西暂时是不会醒了。”
“地下的东西？”
“和我先前的调查结果有关，现在情况乱成一团。”
他与81在开门后等待良久都没人上来，这才走下楼梯，在出口一眼就看到孤零零站着的青茉灵，他甚至没多想就本能冲到了她身前，见她平安无事，突突直跳的心脏才逐渐平静。
他冷静下来，看着青茉灵脸上带着迷茫，双手停在空中，全身上下都沾着粉笔屑般的白色粉尘，脚下以入口为圆心撒了一圈弧形白粉，约估有五厘米厚。
这场景好眼熟。
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，就记得有一群模糊的人形轮廓，倪彤差点撞到它们上，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青茉灵顿了顿，脸色突然不妙起来：“不对，周自珩之前被一个人影撞到了，他现在人呢？”
“周自珩？”吴冬临也愣住了，当即反问，“等等，他也参合进来了？”
“不止，还有……”
“青茉灵，你……”
柳雨泽扶着浑浑噩噩的倪彤，她的高声招呼霎时刹住，转变成敬重语气：“队长好！”
79在入口处站着，他右手提领着一只形似探照灯的手电，灰黑面具被照得格外明亮，银色数字的光芒在高强度流明下显得黯然失色。
在高强光亮下，黑暗被强制逼退到五排货架之后，阴影在曝光下无处遁藏，只能在架子下不断拉长。
都有储物空间了，这种好东西居然不人手发一只。
在吴冬临心中嘟囔时，却听到一声熟悉男声：
“等等，你是……”
柳雨泽身后跟随的青年人面露惊愕，吴冬临也愣了愣。
他认出那是自己几番见面的年轻警察，至少能确定是活人，可以说现在意料之外，情理之中地被卷入了这次事件。
杨庆光也懵了，站在青茉灵身旁的正是他在心理列为嫌疑人的人员，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和熟悉程度，他隐隐有些不对味，比起错愕和敌对，心底更多的是沮丧。
吴冬临想了很多话，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：
“哎，我先前都劝过你不要太深入调查。”
地面上雪白灰烬无风自动，像落在皮肤上的雪花般点点化为乌有，它们融化入水泥和塑料，消散于空气，露出被盖在下方的真实事物。
青茉灵浑身一震，迅速后退远离地上的残骸，倪彤嘴中只发出了沙哑的“啊啊”声，已经是叫不动了。
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蜷缩在深色水泥地上，它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皮肤，只剩焦黑如碳的外壳，却没散发出任何气味。
脂肪和肌肉被烧得萎缩，尸体的四肢弯曲，干瘪如枯骨的手臂挣扎着够向前方。
从她们刚才说的话和反应，吴冬临能猜到面前的焦尸是谁，但还是不敢置信地开口：
“这是……周自珩？”
他不敢相信，也不愿相信这家伙就这么死了。
当时在仓库中危险感知里的异样还历历在目，周自珩就这样……死了？
“已无生命体征。”79平静的声音宣判了结果。
“呜呜……”
一时之间，只有倪彤沙哑的抽泣声，那年轻警察捏紧了拳头，他后面另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拍了怕他的肩膀，随即抬头，露出不卑不亢的笑容：
“请问您对之后有何安排，我们一定尽力配合。”
“尸体不要带走，灵媒已经做了标记。”79并没有看向他们，而是扫过青茉灵和柳雨泽，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柳雨泽一甩手臂，手中木槌便变魔术般收起，换而是一只老式相机，她把相机带套到脖子上，快速对身后拍了几张，这才犹豫出声：
“队长，刚才那些是……”
“不该出现的鬼物，我会在后面的会谈里说清楚。”
面具转向愣愣看着地上尸体的青茉灵：“你有问题吗？”
青茉灵猛然抬头，质问道：“我是不是做了什么？”
“你无需在意，未完全觉醒的异能者发生不稳定现象很正常，有很多触发或引导的可能，具体考究只有具体到个例分析才能知道原因。”
79别开头，嘴上说了一堆让人云里雾里的话，虽然听着客观，但实际上只是在岔开话题。
他在避免与青茉灵直视。
吴冬临明白到了自己该开口的时候：“我们原本的计划已经被彻底打乱，先跟着79队长的指示做就行。”
他微微偏头，见青茉灵挑眉看了自己一眼，若有所思地转过头，不再尝试去问79。
也不知道她感悟出了啥，自己只是说了一些事实。
“你们都跟我来。”
79点了点头，终于看向了队伍中剩下的两个陌生人：“你们的名字是杨庆光和王九菊，职业是警察，对吧？”
“你怎么……”
杨庆光脱口而出的话被王九菊拍了回去，他诧异转头，却见王九菊神情沉稳严肃：
“明白，我们听您的安排。”
“小杨，我们老警员都知道有时候会有上层介入的案情，遇到时乖乖听从安排。”
王九菊掏出烟，哒一下用打火机点燃，缓缓吐出一口烟：“说的越少越好，你是一身轻，我还有老婆孩子，还想多活几年啊。”
“好啦，别那么悲观，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。”柳雨泽把倪彤扶给青茉灵，自己蹦跳到他们身后，双掌向前一推，“我们不会难为普通人，大不了就是删掉一部分记忆。”
“删掉记忆……”青茉灵喃喃着低头看了倪彤一眼。
杨庆光只觉背后一阵推力传来，根本无法抵抗地被推的向前几步，正好停在那少年前方，两人相视无言。
从开始到最后，结果还是自己看的太浅，因为自己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。
无论那少年是什么身份地位，现在看来都是自己理解不能的存在，想想曾经对他的怀疑，杨庆光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，毕竟对方根本不在意。
但他始终无法咽下那一口气。
手电光芒偏转，照射入空荡荡的长方形缺口，79的语气依然平静：
“跟我来，还有什么想问的路上交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