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俺滴个郎啊，你咋就这样走了，你让俺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！”
孔家大院一片凄凄艾艾，府邸上下被悲伤难过笼罩。
前院的大堂前，摆着一具具尸体，一名名妇人儿童，扑在尸体上悲伤欲绝。
朱厚照双手拢在袖中，坐在一屏风后，眯眼细听着外面的声音。
收到孔家遭遇盗匪的消息，杨廷和就坐不住了。
一副比亲爹死了还要急的样子，不顾高凤阻拦，强行的把朱厚照叫起，用奔丧的速度，急吼吼得往孔家赶。
遭遇劫掠的孔家，场面老惨了。
厚实的大门被撞开，歪歪斜斜的倒在门边，向老天控诉着，它这尊贵的身份，怎会落到如此下场。
院中到处是鲜血断腿残肢，书香门第的大院，一下子变成了屠宰场。
孔家那些平日欺负欺负农户还行的家丁护院们，没有了往日的嚣张霸道，一个个抱着伤处，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，痛苦哀嚎。
院中的一间间房门都被踹开，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，各种书籍物品被扔的遍地都是，其中甚至还不乏一些私密的东西。
比如说某个丫鬟送给某个家丁的肚兜，又或者是某个夫人，丢失许久都未找到的亵裤。
而更悲惨的是，孔家如此混乱，连个当家主事的人都没有。
两位衍圣公逃命回来，一位看到被抢的一干二净的宝库吐血晕倒，另一位发现自家老祖宗也被搬走了，哀嚎一声也晕倒在地。
可能是以前干的缺德事太多了，两位衍圣公留在曲阜的几个孩子，除了去报信的青年之外，其他的都凄惨而死。
由于没有管理者，孔家现在是乱糟糟一片。
伤者哀嚎，女人痛哭，小孩被吓的哭泣混成一片，吵的人脑仁疼。
朱厚照身为大明太子，这里身份最高的人，按道理应该接管这一切，调查安排孔家事宜。
可他自身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，他就是愿意接管这一切，别人也不放心啊。
所以这个差事，就落到了杨廷和头上，由他带领赶来的官府之人，负责安抚孔家剩下的孤儿寡母。
至于朱厚照的几个贴身太监，抱歉，他们还要照顾年幼的朱厚照。
这么血腥的场面，太子爷可是第一次见。
太子爷年龄这么小，要是被吓到了，在场之人就是死一万次也难受其咎。
甚至为了不让朱厚照看到这血腥的场面，在进去的时候，还是被贴身太监高凤，抱着捂着眼睛进去的。
而且一入孔家就进入了大堂，刘瑾还贴心的找了个屏风，挡住了外面的凄惨，以防污了太子爷的眼睛。
孔家死多少人，朱厚照心里清楚，张永几个家伙为了邀功，连怎么杀的都说清楚了。
136人，这是孔家死亡的人数，其中大部分都是孔家看家护院家丁。
计划的时候，朱厚照没有要求手下的人，不许杀孔家人。
盗匪只抢劫不杀人，那还叫什么盗匪。
再说了，就孔家人那德性，杀一个说不准还能功德无量呢。
“殿下，刚才人多，奴婢有件事没有向您汇报。”
带人在外面的张永，见杨廷和忙得脚不沾地，便找了个机会溜进了大堂。
坐在锦塌上，正抱着一盘蜜饯美滋滋吃着的朱厚照，头也没抬问道：“什么事儿？”
张永看了看左右，见都是自己人，往朱厚照耳边凑了凑小声道：“杨先生得知孔家被劫掠，第一时间看了您帐篷一眼，奴婢觉得他可能怀疑您了。”
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，手捏着一颗蜜饯，朱厚照轻笑一声。
“请把可能去掉，他就是怀疑我。”
“什么！”
周围的刘瑾几人，闻言一阵惊呼。
“奴婢找个机会做了他！”
谷大用撸起袖子，准备出去找机会干掉杨廷和。
“啪！”
一个蜜饯砸在了这个傻大个头上，朱厚照训斥道：“蠢货，滚回来！”
谷大用立马低头搭脑的退了回来。
“山东之地这几年虽然有天灾，但当地治理还算马马虎虎，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土匪。”
“再者说了，就算有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动孔家。”
“所以整个山东最有怀疑的就是我们，而且巧合的是，白天孔家得罪了我，晚上我又出去了半夜。”
“杨师傅年纪轻轻就成为孤的讲师，除了他那至深的学问外，本身也是聪慧过人。”
“这种事情，这么明显的线索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，更别说他了，所以我才说他不是可能怀疑我们，而是已经怀疑我们了。”
随意的给几人解释了一番，朱厚照继续抱着蜜饯盘子吃了起来。
“殿下，要万一他将他的怀疑上报给了朝廷，那咱们不就有麻烦了吗。”
得知了杨廷和开始怀疑他们了，高凤心里就开始担忧了起来。
他不像张永几人有那么大的野心。
他是八虎当中年龄最大的，到了他这个年岁，已经不想争什么了，只想照顾好朱厚照，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。
或许也正因为他这不争的一点，朱厚照才在八虎中选择了他，作为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宦官。
“他敢吗。”
捏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，肉嘟嘟的腮帮微微鼓动，朱厚照随意的说了一句。
刘瑾几个太监一脸懵？
这有什么不敢的？
把这事说出去，他杨廷和找到了迫害孔家的凶手，肯定会名声大噪名传天下。
说不准因此，得到孔家的感恩，借此一步登天，更上一步也说不准。
虽然有很多人鄙视孔家，爱投降，没有骨气，但其本身汉家朝廷的影响力，却是不可忽视的。
看到几个太监那不解的眼神，“噗”的吐掉蜜饯的核，朱厚照轻笑一声，说出了对方不敢的原因。
“我是他的学生，从蒙学开始就是他教我。”
“身为儒家门人，天下有名的儒生，自己的学生劫了孔圣之家，要是被世人知道了，他还有脸活吗。”
“我是太子，又是皇家唯一的独子，孔家不敢怎么样我。”
“可他就不一样了，教不严，师之惰，我做出如此事情，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，孔家乃至天下儒生，绝对会把第一目标，锁定在他身上。”
“所以他不但不会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，反而还会帮我极力的遮掩。”
“如果这事散播出去了，他杨廷和要不被逼的自裁以谢天下，我朱厚照就改名叫猪大肠！”
刘瑾等太监恍然，心中松了口气，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。
“殿下，您真是聪明绝顶，奴婢等人真是拍马不及，如此简单的道理，奴婢竟然没有想明白，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了。”
“呵，就你那脑子，怎能跟殿下相比，百个你也不如殿下的万一，………”
一波波马屁扑面拍来，朱厚照白了几人一眼，每人嘴里塞了一颗蜜饯。
刘瑾几个奴婢连忙喜滋滋的谢赏，口中平时他们都吃腻的蜜饯，在这一刻感觉格外香甜，就如世间第一美味。
伸出手让刘瑾和高凤给自己洗手擦手，朱厚照沉吟了一下对张永道：“虽然我料定他不敢向外透露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。”
张永微微点头，身体半蹲等待着朱厚照的命令。
收回擦干净的手，朱厚照将白嫩的小手拢在袖中，身体微微往前一探，张永也连忙凑上前。
“待会儿我会找个时机，让孔家之事交给你先接管，你派人多多检查，把所有能暴露我们身份的痕迹全部抹除，顺便把我们准备的东西加进去。”
交代完，朱厚照身子微微往后一靠，眯着眼睛轻声道：“怀疑我又如何，没有证据，就是诬告当朝的太子，那可是要诛九族的，孤就不信这世上，有几个人敢当方孝儒！”
朱厚照谨慎的安排，让刘瑾几个人佩服的五体投地，瞬间又是一阵马屁狂潮。
“殿下，还有另外一件事！”
拍完马屁的张永，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，轻声禀报道：“在奴婢揍孔家那个狗崽子的时候，杨先生拦下了奴婢，说奴婢揍孔家人是造反。”
朱厚照眼睛一亮，“真的说过？”
张永肯定的点头，“是的说过，看门的好几个护卫都听到了。”
朱厚照摸了摸下巴，坏坏一笑，瞥了一眼旁边的高凤。
高凤瞬间秒懂，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本子，找了一根笔蘸饱墨后，在上面提笔写到。
（某年某月某日，杨师傅说打孔家人就是造反，此乃忤逆之言，再加罪一条！）
写完高凤将本子交给朱厚照，朱厚照看完满意的连连点头。
在朱厚照身后，给其轻轻敲肩膀的刘瑾，偷偷的瞥了一眼，额头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。
只见小本子上的这一页，密密麻麻写了无数字，甚至他还发现其中一条，写着他刘瑾的大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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