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历史小说 > 春秋晋国风云 > 第13节 墨者处死

  羊舌鲋一席话,吓得季孙意如乖乖回了鲁国,帮助国君和六卿领导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,自以为非常了不起。

  再加上此时自己已经是代理司马,那可是晋国六卿以下的最高职务了。所以见人都是眼高过头,行事嚣张,目无章法。

  羊舌鲋,字子鱼。说起羊舌鲋此人,史料专门记录了他出生时的一件事。

  据说,羊舌鲋出生时,其母亲看了自己刚生的这个儿子,非常失望。

  她对丈夫羊舌职道:“想不到妾居然替夫君生了这样的孩子,真是对不起羊舌家族。夫君啊,这孩子虎眼而猪嘴,鹰肩而牛腹,此为凶相啊。

  唉,清溪尚可填满,但此子之贪欲不会满足,将来必因贪墨而死。”

  成语欲壑难填,便是典出于此。

  天下母亲,象这样的母亲可能是少见了,居然对刚出生的儿子作如此评价。

  更离谱的是,她生下羊舌鲋后,极度厌恶这个儿子,无论丈夫羊舌职怎么劝说,就是不肯亲自养育此子。

  可怜的羊舌鲋,一出生便失去了母爱。按理,自小便受到打击的羊舌鲋应该更加珍惜才是,但随着他慢慢长大,母亲的担忧终于慢慢成为现实。

  羊舌职四个儿子,个个是人才,个个出仕为官,人称羊舌四族。

  但羊舌鲋行事高调,且总是谋求不当得利益,甚至连兄弟们便宜也要沾,这让其他三位兄弟都对羊舌鲋没有好感。

  甚至,尽管老四羊舌虎因卷入栾盈之乱中而早早身死,羊舌氏家族受到沉重打击,理应团结一致。羊舌鲋仍旧我行我素,使叔向非常讨厌他。

  叔向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迟早会摊上大事,所以他一直提防着,也刻意与羊舌鲋保持一定的距离,绝对不能再让羊舌鲋再如羊舌虎一样,给家族带来灾难。

  公元前528年,羊舌鲋终于摊上事了。

  晋国有两位大夫,一位叫邢侯,当年赫赫有名的巫臣之子。

  巫臣的故事我们前面讲了,他本是楚国公族大夫、申县县公,为了追求对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夏姬的爱情而逃亡晋国,是楚材晋用的代表人物之一。

  巫臣到了晋国后,献计联吴抗楚,并亲自代表晋国出使吴国,成功达成晋吴联盟。

  后来,巫臣命长子巫狐庸入吴帮助吴国抗楚。巫狐庸后来甚至担任了吴国相国,传授晋军先进阵法和先进的战车技术,极大提升了吴国的军力。

  在巫臣父子的辅佐下,吴国从此对楚国采取了疲敌之策,使楚军疲于奔命,帮助晋国有效牵制了楚国,并削弱了楚军战斗力,为晋国立下了赫赫功劳。

  巫臣因功而被封于邢地,即今天河南焦作市温县赵堡镇,成为邢地大夫,其与夏姬所生之子邢侯,此时担任邢地大夫。

  另一位大夫叫雍子,原本也是楚国人,不知何故投了晋国,被晋国重用。

  按理,两家都是来自楚国的外来人士,所谓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。但这两位老乡,非但没有惺惺相惜,反而起了矛盾。

  矛盾之根源就是土地,雍子与邢侯为了鄐地起了争执。鄐地,在今河南焦作市温县附近,两人都说鄐地是自己的。

  原来,两家土地以小河为界,南属邢侯,北属雍子。但河道在变,原来的鄐地在河道以南,现在的河道经多次洪水泛滥改道后,鄐地在河以北了。

  雍子就以此为由,强占了鄐地。邢侯哪肯答应?那就打官司吧,官司就打到了晋国有关部门,司理。

  原本晋国司理是士景伯,但不巧士景伯出差去了楚国。当时出使外国这样的外交活动,往往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完事的,有时甚至可能需要个一年半载的。

  但司理这个部门不能没有负责人,于是,司理一职暂时由羊舌鲋代理。

  羊舌鲋办事十分干练,他认真听了两人的陈述后,派人调查了一番,然后再次开庭审理,当场判定鄐地属于邢侯。

  雍子却一点也不灰心丧气。他大声道:“司理大人,下官另有证据,能证明鄐地是咱家的。”说完,将一薄帛递了上去。

  羊舌鲋接过一看,见薄帛上写着:“若判归我,愿嫁小女,另送财礼一箱。”

  羊舌鲋故作沉思状,然后宣布雍子提供的新证据需要进一步查证。此案案情复杂,需深入调查,择日再判。

  邢侯自认为鄐地一直以来便是自家土地,任凭你雍子耍什么花招也休想抢去。羊舌鲋则是悄悄令雍子将其女儿给带到自己府上。

  雍子不但带了女儿,还带了满满一箱财物给羊舌鲋。

  羊舌鲋看那两箱财物,那都装着满满的是宝贝。再一看雍子的女儿果真是长得如花似玉般,心花怒放。

  那还用再说什么?羊舌鲋与雍子密谋起来,并定下计策。

  过了两天,羊舌鲋召邢侯、雍子至司理衙门,就土地归属问题重新开庭审理。

  邢侯道:“那地明摆着就是我家的,那是先君景公封给我父亲巫臣的土地。划定疆域时,就将那几棵大树都划了进来。

  后来,雍大夫到了晋国,国君封了我家旁边的一块地给他,当时便划定了地界。这些都是有地籍的,一直以来,那里都由我家在种植,雍大夫怎么就来强占我家土地了?”

  雍子则道:“我只知道,当时国君封地时,明确告知我父亲,以小河为界。以前是你家的,但现在小河改道了,那规定的以河为界,当然得重新划定地界了。”

  羊舌鲋故意认真再次听了两人陈词,然后道:“本官已经差人多次察看,以前这地确实属于邢侯。但既然先君曾规定两家土地以河为界,所以本官只认以河为界。

  如今,小河改道了,当然得重新划定地界。如果以后小河再改回原道,那再重新划定一次地界即可。我等办事,怎么可以违逆先君之令?”

  哈,羊舌鲋居然将土地判给了雍子!

  要知道,当时农田水利基础建设落后,所谓的小河也只是较大河流的一些非固定支流。随着河水经常泛滥,那些小河经常改道,有的甚至干涸消失。

  如果按羊舌鲋的判法,那河道改一次,大家的地界便要重新划定一次,这算哪门子道理?

  但这就是羊舌鲋的道理,是基于得到了两大箱财物和一位美女的道理。

  邢侯怎么也没想到,这位代理司理大人居然会作出这样糊涂的判决。邢侯是一位血性男人,眼看着自家的祖产败在自己手上,而且是被人强占而去,哪里肯认判?

  此时的雍子,不但洋洋得意,还用鄙夷的目光扫着邢侯,仿佛在说:小子喂,敢跟老子斗?

  邢侯终于发狂了,士可杀而不可辱!更何况,自己是堂堂巫臣后人。邢侯嗷地一声怒吼,从腰间抽出佩刀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雍子刺了过去!

  雍子哪里有防备?还没等反应过来,邢侯佩刀刀锋贯透雍子前胸,自后背而出!

  邢侯他一不做二不休,一把拔出滴着血的佩刀,朝着正坐在案前喝茶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羊舌鲋冲了上去。

  羊舌鲋惊恐万分,一边叫着抓刺客,一边站起来便要跑。

  但还能跑得了么?邢侯动作极快,他一把揪住羊舌鲋,怒道:“狗官,你收受贿赂,夺我土地,天理不容!”

  说罢,一刀砍去,羊舌鲋惨叫一声,倒在血泊中。这个贪官就此丧命。

  此时衙役也终于冲了上来,邢侯把刀一扔,束手被擒。

  司理衙门发生此等大事,惊动了晋昭公,晋昭公命韩起全权处理此事。

  韩起开展了全面调查,最后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。雍子欲霸占邢侯土地,向羊舌鲋行贿,并许诺嫁女。羊舌鲋枉法,收受贿赂,激怒邢侯,邢侯当场杀人。

  但不管如何,摆在韩起面前的案情是这样的:

  邢侯本是冤枉的,但他却杀了人;雍子欲霸占人家土地,本是有罪的,但他却已经被杀;羊舌鲋贪赃枉法,本是有罪的,但他已经被杀。

  韩起问叔向,接下来该如何处置。叔向道:“杀人者偿命,故应诛杀邢侯。雍子和羊舌鲋有罪亦应当斩,但既然已经身死,应暴尸示众。”

  要知道,受贿索贿在当时的晋国,那可谓是司空见惯,甚至颇为流行,而且并不算什么违法。上至国君,下至小吏,谁有本事谁都可以受贿索贿。

  但叔向却认为,这是一种犯罪。叔向道:“自己有罪恶却掠取美名为昏,贪婪而败坏职责为墨,杀人而无视刑法为贼。按《夏书》所载,昏、墨、贼,三者皆处死。”

  雍子明知自己有罪却通过行贿而赢得官司,为昏;羊舌鲋贪赃枉法,为墨;邢侯杀人,为贼。故三人均得处死。

  晋国上下皆服,许多人对叔向非常感慨,这真是一位有着古人遗风的正直大夫啊,在贪腐成风那个时代的晋国,倡导古人“贪婪而败坏职责为墨”,用法而不庇亲人,认为自己的亲兄弟因墨而理当处死!

  虽然,羊舌鲋已经被杀了,但罪恶仍旧需要得到提示,故暴尸示众。

  可叹的是,叔向的四位兄弟,曾经显赫一时的羊舌四族,四弟羊舌虎因参与叛乱而被杀,三弟羊舌鲋因贪腐而被杀。现在,只剩下两人了,即老大羊舌赤和老二叔向。

  羊舌氏家族,难道真的要走向没落了吗?